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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說，淘氣的男孩是好的，淘氣的女孩是巧的。這兩句話充滿了愛心與哲理。可是，這些淘氣孩子的命運會因環境的不同而不同。

　　——作者手記

　　2002年5月，我從北京趕到上海閘北八中采訪。

　　其實，早在1992年，我就已經關注閘北八中了，因為該校的“成功教育”轟動全國，但當時并未決定前往采訪。在我看來，一種成功的教育經驗或模式，至少要經過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來檢驗。時任國家教委副主任的柳斌來閘北八中考察后認為，“成功教育”是素質教育的成功模式。1997年，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李嵐清又來到閘北八中考察，提出要進一步向全國推廣該校的成功教育經驗。閘北八中自1987年開始“成功教育”實驗，已經15年了。15年的實踐足以檢驗“成功教育”的成敗得失了。

　　劉京海還是老樣子，一臉愁苦之相，一頭凌亂的鬈發，穿著極普通的黑色夾克衫，拼命地抽煙。也許，只有那副金絲邊眼鏡略顯其學者之風。

　　劉京海祖籍山西靈石，父親是老紅軍。1950年在南京出生不久，父親隨部隊進入上海，所以為兒子起名京海。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勇挑重擔，去江蘇大豐勞改農場工作。劉京海也在大豐長大。1966年初中畢業之后，劉京海去農場勞動，種過田，當過獸醫，因成績突出，被推薦進入上海師范大學培訓。1974年結業后，他被分配到上海粹文中學任教，從此開始了教師生涯。劉京海是好學之人，在任教期間，他參加了華東師范大學和上海師范大學的學習，獲得兩張本科畢業證書和教育學學士學位，又取得研究生課程結業證書。

　　幾乎沒有人會想到，作為中文系的學生，劉京海志在攻克世界性的教育難題，即差生教育。

　　人的選擇往往與自己的經歷有關。香港報紙曾以《“差生”教差生效果驚人》為題，別具一格地介紹了劉京海的成功教育，其中關于劉京海的“差生”經歷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

　　原來，讀小學時的劉京海，的確屬于“差生”一族。他不僅調皮搗蛋，還敢偷農民的蘿卜吃。當農民來學校告狀時，偷蘿卜的同伴害怕了，紛紛向老師承認錯誤，唯有劉京海默不作聲。他人小鬼大，早想好了對策：我沒撒謊呀，他告我們偷蘿卜，可我偷的是胡蘿卜呀！

　　幸運的是，劉京海遇上了好老師。劉京海很聰明，聽課聽一遍就懂了，懂了就開始折騰。老師并不訓斥劉京海，而是遞給他一摞書讓他看，這一下子使他安靜了下來。另一位老師發現劉京海學習很粗心，寫完作業不檢查，就讓他擔任墻報干事。每一次出墻報都要畫人物，畫鬼容易畫人難呀！因此，再聰明的劉京海畫完了人物，也有同學說畫得有毛病。于是，要強的劉京海就一遍遍地修改，直到大家滿意為止。后來他才徹悟，老師是通過這種方式培養他的恒心與毅力。假若碰上簡單粗暴的老師，也許，他就真成一個“差生”了。

　　1987年，已經擔任區教育科學研究室主任的劉京海，受命主持在閘北八中的成功教育實驗。

　　走馬上任之初，他就安排自己與初一新生見面。當他坐到臺上，滿懷關切地看著臺下的學生時，他嚇了一跳：怎么回事，雖然每個孩子都五官齊全，但他們的眼睛仿佛不會轉動，

　　一個個傻乎乎的樣子。

　　“天哪！這是些什么孩子！”

　　劉京海心里驚叫道。他到過許多學校，以往看到的，都是一雙雙閃亮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他與孩子們在一起，總是充滿歡樂與朝氣。然而，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目光呆滯的孩子呢？

　　實驗開始，劉京海選擇了兩個普通的初一新生班作為試點，三年內不調入一個優秀學生，也不調入一個優秀教師，一切按成功教育的理念組織教育活動，看看成功教育能否改變差生的面貌。

　　經過調查了解，劉京海對閘北八中有了更現實的認識。閘北八中87屆初中學生，留級率37%，三門主課(語文、數學、英語)總分全區倒數第三。具體一點說，全區34所中學，閘北八中學生的考試成績排名是：語文第32名，數學第33名，英語第29名。

　　閘北八中的學生，90%以上家住棚戶區，一家人擠在一個小小的房間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什么叫棚戶呢？就是用廢磚舊瓦、水泥塊、煤渣磚、零碎玻璃鋼瓦壘起來的平房。一戶緊貼一戶，像魚鱗片一樣。所謂的“街”，只是一條小巷，彎彎曲曲，像迷宮似的，外人很難

　　摸清里面的東西南北。

　　劉京海滿腔同情地對同事們嘆道：

　　“這些孩子每天吸進的氧氣也比住公房的孩子少啊！咱們要給他們‘加氧’才行啊！”

　　一天，某教師批評實驗班的一個學生，他的父母竟來學校找老師理論，振振有詞地說：“我的兒子自小聰明，上幼兒園時就會打麻將！”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劉京海特地去幼兒園作了調查，果真如此。一位幼兒園老師告訴他：有一天，她用白顏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中”，剛要教孩子念中國的“中”，就聽下面有人在說“紅中”。老師想不通，哪來的“紅中”？一問，不少孩子說，在家里打麻將的時候，就認識“紅中”了。

　　劉京海聽了，心中一陣悲涼。他想起了學校附近流傳的順口溜：

　　八中八中，

　　大門朝東；

　　流氓成群，

　　打架成風。

　　是啊，歷年來，閘北八中學生畢業時的合格率始終徘徊在20%左右，而犯罪率卻高居全區之首。這一切，都與個人自信心的挫傷和惡劣的社區環境有關。

　　進行一項科學實驗，首先要找準問題和原因，同時，還應借鑒國內外的經驗，才能制定有效的對策。

　　經過大量的調查研究，劉京海收集了幾千萬字的國內外相關教育資料。隨著調研的深入，劉京海心里對如何實施“成功教育”漸漸有了眉目。

　　一天下午，他在課題組會議上分析道：

　　“如果讓我們回想一下自己以及孩子成長的經歷，就不難發現，孩子天生都是喜歡讀書的。每年開學，一年級新生都是高高興興進校門的。隨著考試的出現，考試不及格就在所難免，而只要有考試總有人的成績排在最后。當這種現象反復出現在某一個孩子身上時，孩子的自卑感就會上升，自信心就會下降，他就會表現出對學習的厭惡和抵觸。北京市的調查也表明，初中生厭學比例超過70%。歸根結底，學習反復失敗是差生的主要表現，也是產生厭學情緒的主要原因。”

　　“可以這樣說，傳統教育模式中存在的種種弊端已經成了制造差生的罪魁禍首。如果還不從根本上改變應試教育，實行素質教育，不僅八中的孩子沒有出路，中國的教育也沒有出路。我們的教育應該讓每一個孩子看到成功的希望，為每一個孩子創造成功的機會！”

　　劉京海越說越激動，憂郁的眼睛里閃動著智慧的光芒。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把身子弓向同事，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道：

　　“我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變反復失敗的惡性循環為反復成功的良性循環，首先是重建學生的學習自信心，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

　　劉京海的一席話讓大家茅塞頓開，個個振奮起來。不過，當時的研究者并未完全意識到這幾句話的分量，后來，“反復成功”這個核心概念才逐漸被認定為“成功教育”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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