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老怎么辦

　　晚上。我在看北島的《藍房子》。曉語在吃飯。

　　突然，曉語問我：

　　“爸爸，我會不會變老？我老了以后怎么辦？”

　　我稍稍一愣，怎么突然會冒出這樣的問題？

　　“當然啊，每個人都會變老的。”

　　“是不是變成老頭子？”

　　“男人會變成老頭子，女人會變成老太婆。”

　　“我老了以后會不會死？”

　　坐在一旁的奶奶趕緊拍了一下曉語的屁股，意思是不該問這些不吉利的話。

　　“太老了就會死。人總是要死的。”我不想隱瞞不想回避這個結局。

　　“我怕死。死了以后會怎么辦？”

　　真是孩子啊，正是發問的年齡，就像《爺爺有沒有穿西裝》里那個愛問問題的布魯諾，我也要做一位耐心的爸爸。

　　“死了以后啊……”想不到平素研究“死亡文學”，今日在家里卻要動用我的全部積累和聰明才智了，對這樣小的孩子，深不得，玄也沒用，我一邊準備措辭一邊慢慢回答，“每個人都會變老，每個人都會死的。死了以后就會到另外一個世界里去。”

　　“怎么去啊？”

　　“飛過去啊。要經過一個長長的隧道，就不怕老了，不用拐杖了，可以飛起來了。”

　　“像那個獾一樣丟掉拐杖嗎？”

　　“是啊。在那里，你就可以見到我和你媽媽了。我們在那里等你。”說到這里的時候，難免有些傷感。

　　“太老了我怕打針，我怕痛。”

　　“打針肯定會痛的。要做個勇敢的人。”為了進一步說明這個對她來說有些深刻的道理，我繼續說，“人死的是他的身體，靈魂會飛到天上去。”

　　“什么是靈魂？”

　　“靈魂就是你身上最美好的東西。”

　　“那么我有沒有？”

　　“傻瓜，你這么可愛肯定有的。”

　　“它在哪里？”

　　“它就住在你身體里，平時是看不見的。有時候你在外面嚇壞了，它就會跑出去，就要去叫魂，‘曉——語——，回來喲——’，它就會回到你身上來。爸爸小時候有個晚上看見了一個黑黑的怪東西，嚇得飛快地跑回家，就是奶奶幫我叫魂，才沒有生病呢。”

　　聽我這樣說完，女兒呵呵地笑了，接著吃她的飯，我繼續看我的書。

　　心中突然生出很多柔情。

　　北島在《家長會》這篇文章里給他五歲的女兒田田寫了一首詩，其中有這樣的句子：五歲的天空是多么遼闊。是啊，我的曉語剛滿五歲，正是天空遼闊的季節，一如田田的爸爸所說“能每天和孩子一起，跟她聊天，幫她做功課，甚至讓你生氣，是一種幸福”。我愿意時時啜飲這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