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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到大阪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公演。回來的那天，下了車，我提著皮箱，剛要登上那昏暗的樓梯，驀地頭頂上傳來了一聲甜脆的聲音：“爸爸，您回來啦！”——是由香里！我停下腳步抬頭望去，由香里像一陣風似地從樓上跑了下來，轉眼已站在了我的面前。“您累了吧！辛苦啦！”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面前的女兒和一個月前完全判若兩人。14年來，第一次看到女兒這樣快樂、開朗，我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答話來。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我回來啦！”

　　“我來幫您拿。”說著女兒伸手接過皮箱。我和女兒一起提著箱子上了三樓。房間敞開著，妻子正站在門口等著我們，她那消瘦而又憔悴的臉上洋溢著欣慰、幸福的微笑。

　　屋內家具的擺設與一個月前沒有任何變動，我想像中的那種陰暗、郁悶卻蹤影全無。由香里臉上的春風，吹得家中的一切都是那樣生機盎然。

　　我拿出從大阪給女兒買來的禮物——運動服。由香里見了驚喜得睜大了眼睛。她將衣服打開，端詳了一會兒說：“太漂亮啦！”女兒的兩顆眸子像兩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閃閃發光。她的雙眸是從什么時候起變得如此透徹了呢？站在我面前的宛如一個陌生的少女。我久久凝視著女兒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幾個月前還在以懷疑的目光看著父母，這懷疑使女兒的心扉連同這雙眸子都罩上了一層陰影。

　　“治療心靈的疾病是最重要的，只有治好了心靈的疾病，其他才會隨之好起來的。”竹江先生的話又掠過我的腦海。他的話，奇跡般地在我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我回來后，那些我不在家時常來找女兒的朋友們照舊來往。由香里晚上卻極少外出。服裝也變得和年齡相稱，頭發只是用卷發器卷一卷，并且不再涂脂抹粉了。由香里確實在追求新生。

　　學校放了春假，我們家由于由香里朋友的來訪，變得熱鬧起來。

　　想當初，我們與許多家長一樣，在孩子走向歧路后，喪失了家長應有的冷靜，錯把女兒的朋友全當成壞人，打給女兒的每一個電話，我們也都認為是在把她往泥坑里拉。后來在竹江先生的指導下，我們開始轉變對女兒朋友的態度。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們在我家越來越隨便，不管我在不在，她們都非常自由地出入女兒的房間，這些孩子也在一點點地發生變化。我剛回來時，她們進出只和妻子一個人打招呼，只要我不開口，她們就一聲不吭，很快走進女兒的房間。現在只要我在家，就一定向我問候說：“您好！”“打攪您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們已經成了我們家的半個“食客”了。她們每天傍晚時分來到我家，10點前回去。我漸漸地竟對她們開始有了好感，雖然我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我還是經常允許他們打開冰箱自取吃喝的東西。不管在外邊別人怎樣看待她們、蔑視她們，對女兒來說，她們是她的朋友，我必須尊重女兒的朋友。她們對我們的心情也日益理解了，并對我們尊重起來。

　　女兒的一位朋友從家里跑出來，來到我家，她媽媽打來電話大加申斥，并命令她立刻回家。她們當中的一個，接過電話對她媽媽說：“您這樣的態度，她怎么敢回去呢？！”我覺得這話就像說給以前的我聽的一樣。

　　有時，她們在屋里吸毒，我只要進去搶過來，她們馬上態度很好地說：“再也不吸了。”“知道了。”沒有絲毫的抵觸情緒，同時我還感覺到，他們中間似乎也開始有了規律，他們都是一些本質好、有意思的孩子。

　　女兒的朋友中還有一個男孩子，高中畢業參加了工作。他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雙襪子，給妻子買了一束鮮花。

　　這就是他們的青春。在旁人看來，這樣的青春一定是極其空虛、無聊的。但哪個人在青春期沒有自己的絕望和憂傷呢？我想，總有一天當這些孩子們長大了，一定會把和我們一起度過的這段歲月作為美好的記憶，保留在他們的心中。有一天，女兒肯定也會懷念這些朋友的。是她們填補了她這段時間心靈上的空白。

　　春假結束的時候，女兒的一個朋友托我給她找一個業余工作，妻子介紹她去了一家西餐廳，工作是刷盤子。后來，她因故不能繼續干下去了。這時，女兒表示她愿意去接替。在她幼稚的心靈中，一定是認為自己的朋友剛去就要辭去工作，自己應當負責吧。

　　從那時起女兒就開始每天到餐廳上班。時間是每天下午4點到9點，共5個小時，她真心實意地開始刷起碗碟來。

　　學校早已開學了。女兒始終沒有忘掉學校，她時常哭著對我和妻子說：她想去上學。我想，如果她真下定決心去上學，她會自己選擇學校去上學的。現在，可能是她想上學和不能去上學的心情交錯在一起，還在進行思想斗爭。也許正是為了消除思想上的這個苦悶，她才拼命地去刷盤子的。女兒現在剛剛開始真正起步，在她面前還擺著許許多多的問題需要解決。她今后將怎樣上學？如果不能適應學校的生活，將用什么方式去學習做人的知識和文化呢？我相信通過勞動，女兒一定會得到許多于人生有用的啟迪。

　　由香里顯然在開始努力戒毒了。她已從舊日的痛苦中一步步地擺脫出來，雖然不能上學的煩惱依然在困擾著她，但她已經學會從勞動中尋求解脫了。不過這需要一個過程。在女兒吸毒的問題上，我覺得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做父母的既要態度堅決，又不要把這個問題看得過于嚴重，那樣只會讓女兒覺得自己不可救藥，自然也就沒有戒毒的信心了。

　　每當從她的房間里偶爾還飄出毒品的臭味，我就對妻子說：“又冒煙了。”妻子聽后便會意地點點頭，走進女兒的房間，將毒品沒收。我厭惡“稀薄劑”這個詞，不知不覺，“冒煙”已成了我倆稱呼“稀薄劑”的代用詞。我總想用這個給人刺激輕微一些的詞，來考慮女兒所做的事情，并想以此使女兒比較容易完全擺脫它。我相信，女兒終將有一天能理解父母的痛苦心情……

　　這天，由香里將一張紙條放在了她自己房間的桌子上，上面寫著：我決心不再吸毒了——鈴木由香里。我久久凝視著這張紙條，現在我對竹江先生說的“如果本人不想戒毒，是絕對戒不了的”這句話，佩服得五體投地。

　　今天，怕由香里故態復萌的擔心已不復存在了，她為了一點一滴的進步，正在努力拼搏。我們在心中默默地鼓勵著她，喊著：“由香里，加油！”今后，女兒將選擇一條什么樣的人生道路，我不敢妄下結論，但我們愿和女兒一道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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