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個夢，我夢中有一列火車，飄浮在空中飛馳。車上很多孩子，在車廂里上課。車廂就像一個教室，說不上豪華，卻很現代，幾十個孩子待在里面。他們好像要去某個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車一直在開。不時有人進去參觀，對他們講些什么。車外風景很美，卻沒有人。

　　突然，出現一個孩子，在車外飛。只有他一個人，像天使一樣飛，他有一對很小的翅膀。他原先也是車內的，后來不知怎的到了車外。他跟著車飛，飛到一扇車窗邊，里面的孩子看見了，都擁到窗邊，興奮地和他說話。孩子們說的什么，聽不清楚，仿佛是在策劃，他們也要飛出去。

　　列車飄浮在空中，飛速向前。我就像是畫外音，心想，到處都是密封的，怎么出得去呢……

　　早晨起來，夢中的很多事都忘了，唯獨這段還記得。那個會飛的孩子，很可愛，但是也很孤獨。里面的孩子，不自由，但是卻很熱鬧、很充實。

　　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呢？想了半天，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和朋友吃飯，講到他家孩子不愛學習，很逆反，又說到中考，等等。

　　一說到孩子，氣氛就總是很焦慮。上上個星期和另外兩個朋友在一起，也是說到孩子，才小學二年級，就已經開始學英語、學奧數。她說，人家都在學，你不學怎么辦？有個調查數據說，北京的學生每天的學習時間是12.7小時，居全國之首。

　　是啊，幼升小、小升初、中考、高考，人生就像是那輛空中的列車，一路飛馳。孩子們身不由己，被囚禁在這輛車上，駛向一個不知道要去哪里的目標。每個人都被劫持了，熱熱鬧鬧而又秩序井然地往前走。甚至你自己都不用走，不用你自己選擇，只要你在這輛車上，你就自然而然地往前去了。

　　只有一個孩子(極少數)，他有翅膀，他可以自己飛，但他卻是孤獨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被隔離了，隔離在群體之外。他也很難。

　　說起“萬惡”的應試教育，每個家長都深惡痛絕，但每個人又都情不自禁地投身其中，推動著它滾滾向前。

　　是啊，別的孩子都在學這學那，自己不抓緊，就會被淘汰。孩子們在學校是大考小考，都要排名，成績一下降，老師就給家長打電話了，有這么負責的好老師，家長能不抓緊？！再說了，看看現在的就業形勢，大學本科都已經成了基礎教育，不讀個名校，不讀個博士，今后怎么了得？！

　　其實，孩子的問題，歸根到底在于大人。我們自己找不到答案，就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社會。畢竟，跟著大家走，任何時候都是一種最方便的選擇。

　　突然想起霍弗的《狂熱分子》，群眾運動的中堅就是那些生活中的畸零人(指多余人、邊緣人)，投身某項神圣的事業，給了他們人生的意義。我們的高考、中考、小升初，是不是也如同一場群眾運動呢？我們是不是把自己對生活的恐懼、對個體生命的空虛感投射到了孩子身上？因為我們自己就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么，離開了通常的生存模式，離開了人潮的裹挾，我們自己就不知道能去哪里。

　　如果說一種大家都深惡痛絕的模式，卻又一直都被狂熱地投入著、追逐著、推動著，那只能說明，我們這個社會畸零人太多，太多的人不清醒、不自信。

　　就像歷次的群眾運動一樣，每個人都是參與者、推動者，在這樣的情況下，誰又有力量阻止那輛列車飛馳向前？如果車上的人都沒有長出翅膀，我們又怎么能指望他們破窗而出，怎么能指望他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