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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能夠通過孕期飲食，為孩子的一生提供疾病預防嗎？ 

　　很多人對羅斯布姆的結論表示驚詫，但這對于戴維•巴克來說并不稀奇。大約30年前，作為一名英國內科醫(yī)生的巴克就注意到一個非常奇怪的事情——英格蘭和威爾士最貧困的地區(qū)同時也是心臟病最高發(fā)的地區(qū)。為什么會這樣呢？當時心臟病被認為是一種富貴病——是由于持久的不運動和吃了過多的高脂肪食物而引起的。在疑惑中，巴克決定開始調查。他和他的團隊在整個英格蘭搜尋古老的出生記錄，包括閣樓、棚屋、車庫、鍋爐房及地下室在內，都找了個遍。最終，在東赫特福德郡，他們發(fā)現了上千份有價值的跨世紀的出生記錄，它們是被上門接生的護士們草草寫下的。其后，巴克追蹤了這些人中的15000多人，他們都已上了年紀，巴克將他們出生時的體重(對他們在子宮中獲取的營養(yǎng)量的一個粗略測量)與晚年時的健康狀況作了比較。

　　兩者之間的關系是難以理解的：出生時體重較輕的人在中年患心臟病的風險較高。“我們對最初的結果感到震驚，”巴克寫道，“很久以前在簡陋的農舍和連排房屋中被記錄的嬰兒的體重，在蠟燭和燈籠的微弱光線中被測量，使用的是最簡易的體重秤，卻預示了他們50年以后的心臟疾病。”

　　巴克的研究結果最早發(fā)表于1989年，在他的醫(yī)生同事和研究者圈子里并不流行。當時，科學家們正致力于驗證心臟病與成年人的生活方式，如吸煙、缺乏鍛煉、高脂肪飲食等因素之間的關系。對與心臟病的發(fā)展有關的識別基因也取得了巨大的令人振奮的發(fā)現。巴克認為心臟病的起因應追溯到個體在子宮內的經歷，他的這種想法遭到了嚴重的懷疑，甚至是嘲笑。然而，巴克仍然不放棄自己的觀點，并將他后來的幾十年奉獻給了對未知可能性的探究。巴克距離證實他的觀點已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后人們都需要從他的成果起步——那就是著名的“巴克假設”。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巴克固執(zhí)的堅持開始動搖了人們的想法。這些年來從他首次對赫特福德人口出生記錄的研究開始，類似的結果已經被眾多其他的科學家所披露，他們對各種不同地域的人口進行了研究，包括歐洲、亞洲、澳大利亞、非洲和北美洲。大部分的論據都證實了巴克的假設，盡管還不是完全具有決定性的，但是足以使以前的許多懷疑者轉變觀念，開始相信巴克。珍妮特•理查愛德華是哈佛醫(yī)學院的一位流行病學家，她運用自己長期以來對超過12萬名護士進行的研究——“護士健康研究”所獲得的數據，試圖反駁巴克的理論。“我起初對巴克關于胎兒起源說的想法表示十分懷疑，”理查愛德華說，“我和其他所有公共健康研究領域的人一樣對這種理論持有偏見，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是目前的風險因素決定了未來疾病的發(fā)展趨勢，而不是當你還是一個胎兒時的經歷。”但是，她說：“沒有什么比你自己的數據更能說服自己了。”理查愛德華確定一旦她考慮了護士們的成人生活方式和社會經濟狀況，低出生體重和心血管疾病風險之間的關系就將消失。“但是協(xié)會很難轉變態(tài)度，”她說，“目前類似的研究已經至少被重復了25次。它是該領域最堅挺的重復發(fā)現之一。”“巴克假設”逐漸獲得了廣泛的支持，雖然當時人們還不認為巴克是該領域的佼佼者。

　　我對于這個挑釁世俗的認知，又固執(zhí)地堅持了這么長時間的人很是好奇。一天清晨，我在曼哈頓市中心的一個酒店的大廳遇見了巴克，他是來參加一個圍產期專家會議的。71歲的巴克，是一個矮小健壯的人，給人一種冷幽默的感覺，似乎還有點不太和善的急躁脾氣。我們在酒店的一個空的會議室里坐下來，桌上擺了兩大杯冰水。

　　我問他，為什么胎兒在子宮里缺乏營養(yǎng)能導致心臟病呢？

　　“一個解釋是胎兒會在不利的情況下盡量把損失減少到最小，”巴克說，“當營養(yǎng)缺乏時，他們將營養(yǎng)轉移給最重要的器官——大腦，從而造成其他器官營養(yǎng)缺失，比如心臟和肝臟。”這會使胎兒在短時期內繼續(xù)存活，他說，但是惡果總會找上門來，心臟從早期被剝奪營養(yǎng)后就極易患病。

　　“但是我認為事情并不完全是這樣，”巴克繼續(xù)說，“我想胎兒事實上是在根據子宮內環(huán)境進行調整，從而適應他們的生理發(fā)育。他們盡全力為他們即將面對的子宮外部的世界作準備。”胎兒根據對外部世界的預測來調整自己的新陳代謝和其他生理過程，不論那是干燥的埃塞俄比亞沙漠，還是曼哈頓全食超市的寬敞過道。

　　胎兒們用以預測的基礎是他們母親所吃的食物。用巴克的話來講，一個孕婦消耗的食物構成了一種故事，一個豐富的童話故事或一個嚴酷的剝奪的編年史。這個故事提供的信息， 被胎兒用來組織其身體及各個系統(tǒng)，以適應未來的生存環(huán)境。面對極其有限的資源，對能量需求較少的小體型的胎兒將有更大的存活機會。真正的麻煩來自于懷孕的婦女，當她從某種意義上說成為一個不可靠的敘事者時，即胎兒的預期是將要降臨到一個資源匱乏的環(huán)境，而實際上卻來到了物質豐富的世界。這正是荷蘭的嬰兒在那個大饑荒的冬天所遇到的情況，巴克說，他們中較高的肥胖、糖尿病和心臟病發(fā)病率就是后果。那些被塑造成對每個卡路里抓住不放的身體，卻發(fā)現自己竟然遨游在戰(zhàn)后西方熱量極度豐富的飲食海洋中。

　　從更大規(guī)模來看，這正是目前發(fā)展中國家正在發(fā)生的情況，比如，印度。那些在微薄的口糧中存活下來的母親所生的孩子，卻生長在一個西式食品被廣泛接受，甚至每8小時就會增開一家麥當勞的環(huán)境里。巴克和其他研究者發(fā)現那些生下來體型較小，之后又快速增重的嬰兒，后天患心臟病的風險更高。“在這些國家，我們看到正在發(fā)生一種流行性冠心病，這將會成為世界上最普遍的死亡原因，”巴克告訴我，“今天的不足重的嬰兒們將成為明天的心臟病的犧牲者。”

　　盡管巴克在開始調查的時候并未意識到實驗胚胎學——一種研究基因如何開、閉，激活或睡眠的科學，但是我們現在知道表觀遺傳機制有助于解釋孕婦的飲食如何對其子女產生持續(xù)的影響。改變基因表達的方法之一就是讓一種被稱為甲基群的化學集群來起作用。甲基群附著于基因之上，可以控制基因的開、閉。尤其是當孩子處于子宮內的時候，他們的母親所做的——或吃的——能夠將某種特殊基因“混入”孩子的甲基，從而改變基因的表現。杜克大學的科學家藍迪•科特和羅伯特•沃特蘭德于2003年作的一項著名實驗證明了這一觀點。

　　研究者們用兩組刺鼠開始這項實驗，這些小鼠長著黃毛，有點胖，并具有糖尿病和癌癥的易染病體質。幾十年以后，我們可以推斷，這些老鼠和它們的后代會延續(xù)這種特征：畢竟，那是它們基因中存在的東西。但是現在我們知道刺鼠所具有的外部特征和生理機能是因為一種特定基因，即刺鼠的基因，被持續(xù)地表達。在這些小鼠中，刺鼠的基因已被激活，因此，科特想，也許他也會采取什么辦法使它停止作用。

　　他給一組懷孕的小鼠喂食正常的食物。另一組懷孕小鼠的飲食是富有甲基供體的，即富有使甲基群在體內可被利用的營養(yǎng)。第一組刺鼠的幼崽出生后看起來與它們的父母很相像——黃毛并且體胖——并有相同的發(fā)病趨勢。但是那些在懷孕期間吃了營養(yǎng)豐富的食物的刺鼠鼠崽就不同了：它們的毛是棕色的，更為纖細，并且它們看起來更加健康，沒有它們父母那樣的發(fā)病趨勢。它們的DNA并沒有改變——它們仍然攜帶刺鼠的基因——但是它們的表觀基因組發(fā)生了改變，正是出生前所攝入的營養(yǎng)啟動了那個開關。科學家們剛剛開始明白，對人類而言，懷孕期間孕婦的飲食也能夠改變胎兒的表觀基因組，從而影響其未來的健康和福祉。

　　當我離開巴克所在酒店的涼爽、微暗的會議室，走入明亮、炎熱、車水馬龍的街道時，我開始回想我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的體重。我能記起那張卡片，它貼在他在醫(yī)院時用的搖籃車上，上面記載著一些非常關鍵的數據：希歐多爾•保羅•維特，出生于2005年12月4日，20：55，身長21英寸，重8磅6盎司。就像是被遺留在門階上的棄兒身上的字條，或是別在帕丁頓熊衣服上的標簽，這幾個數字是我們對維特所知的一切。他的出生體重真的能告訴我他未來的狀況嗎？巴克會說“是的”，嬰兒出生體重與心臟疾病之間的關系忽而很大，忽而又很小，并不是完全絕對的。“一個8磅重的嬰兒會比7磅重的嬰兒患心臟疾病的風險低，7磅重的會比6磅重的低，以此類推。”(然而，據巴克解釋，出生時體重比平均體重高出很多的嬰兒，也具有后天患心臟病的較高風險。“這是一場你希望獲得中間成績的比賽”。)

　　低出生體重具有很多潛在原因：嬰兒也許是早產，或者是多胞胎之一；也許是母親在懷孕期間吸煙，或者她的胎盤沒有完全起作用。但是導致低出生體重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缺乏營養(yǎng)，并且巴克的調查已經發(fā)現營養(yǎng)不良在育齡期婦女中廣泛存在，甚至那些能吃得起的女性也是如此。他正在進行的南安普頓女性調查，就是針對居住在英國南部的12000多名年輕女性進行的。對這些女性在懷孕前期、懷孕中期以及生育后的健康習慣調查發(fā)現，“只有一小部分計劃懷孕的女性遵循建議的營養(yǎng)搭配和生活方式。”那些不健康的習慣一直持續(xù)到懷孕：巴克發(fā)現，被調查的懷孕女性中將近一半人每周少吃了5種水果或者蔬菜。

　　本文由南方出版社授權摘自《胎內人生》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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